2022-03-21 19:18:57 来源:创业邦
最有钱的超级英雄,为什么赚不到钱?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作者廖艺舟,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克里斯蒂安·贝尔版“黑暗骑士”消失在哥谭港远方的海面上后,“蝙蝠侠”这个人尽皆知的超级英雄形象,已经有10年没有以单人电影的形式出现在大银幕上。
直到最近,《新蝙蝠侠》再次挑战了超英电影的边界。它既有别于漫威式的“主题乐园”,也在风格上走出了和蒂姆·伯顿、克里斯托弗·诺兰以及扎克·施奈德不同的道路。罗伯特·帕丁森饰演的蝙蝠侠是个化着烟熏妆的文艺青年,面对光怪陆离的罪恶都市会焦虑无措,影片承袭70年代好莱坞的“黑色电影”气韵,摒弃了几乎一切幻想要素和英雄叙事。
新尝试收获了还算不错的口碑,该片目前IMDB评分8.4,烂番茄新鲜度85%,3月18日在中国内地上映后,豆瓣开分7.7,淘票票、猫眼、微博开分达到9.0。不过影片的缓慢节奏和沉闷情绪还是抬高了观影门槛。
截至3月17日,上映两周的《新蝙蝠侠》全球成绩为4.79亿美元。国内首日票房2132.3万,场均人次仅7人,首周末票房7445.6万。以目前的走势来看,它很难像DC上一部漫改电影《小丑》那样,斩获10亿美元以上。
过去十几年时间里,“漫威电影宇宙”给出了超级英雄类型片的商业成功范本,少有人在意在漫威横空出世前,蝙蝠侠才是美漫领域名副其实的“第一IP”。国内粉丝习惯称其为“老爷”,还有句调侃说:“超人是DC的亲儿子,蝙蝠侠是DC的亲爹。”反映到电影票房上,《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的成绩位列影史总榜第32位,如今有10部超级英雄电影的票房超越了它,9部都属于MCU,还有1部《海王》——DC试图借鉴漫威爆米花公式的起点。
《新蝙蝠侠》把故事发生的时间段选在了布鲁斯·韦恩真正成为蝙蝠侠之前,也就降低了拍续集的可能,因为一旦角色完成自我认知、进入“超级英雄”体系,本片所采用的叙事手段、所呈现的作者性都难以延续下去。这同时意味着无论《新蝙蝠侠》的最终市场表现如何,都不会成为华纳及DC新的吸金系列。
这个最有钱的超级英雄,在电影院赚钱的道路注定艰难。
美漫网站CBR每隔4年进行一次人气调查,2020年发布的汇总结果显示,蝙蝠侠在此前12年(2017、2011、2015、2019共4次)的投票中都位居第1。算入DC和漫威旗下所有角色,人设有几分相似的钢铁侠只排在第15名。
诞生80多年,蝙蝠侠已经是一个形象固定的文化符号,双亲死于枪击、自己化身恐惧震慑罪犯,标签包括但不限于富有、高科技、格斗、智商……在“大本营”哥谭市,他是游走在暗夜的“义警”,故事里总能找到“私刑vs公权”、“混乱vs秩序”等社会母题;在正义联盟里,他被设定为团队大脑,能依靠智略与规划击败超人、达克赛德等强敌,“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在蝙蝠家族里,又成了有些固执的大家长,和“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风流情人。
漫长的时间内,影视、动画、游戏乃至二创等一切娱乐载体都参与了蝙蝠侠的形象建构,形象过于丰满,随之而来的问题会是创新困难,而设定太高,稍有不慎就容易导致角色OOC(做出不和设定的行为)。例如2018年的动画电影《忍者蝙蝠侠》让一众角色穿越到日本战国时期,分别成为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等大名,还带有特摄机战元素,尽管题材融合度和水彩画风都前所罕有,却因“人设崩塌”、“行为降智”不被粉丝认可,IMDB评分只有不及格的5.6。
《新蝙蝠侠》的问世同样困难重重。早在2015年便有外媒爆料,华纳正在筹拍蝙蝠侠的单人电影,当时《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已经杀青,这一角色还属于本·阿弗莱克,他的体型和扮相非常还原漫画。
《正义黎明》所承担的“使命”,是先让DC两名当家角色联动,从而引出正义联盟各个成员,用1部电影达成漫威第一阶段5部电影的效果。影片最终表现平平,公映版151分钟也无法完成叙事,还留下“玛莎”梗(蝙蝠侠与超人的母亲同名,两人打斗中途突然和解)让普通观众看得一头雾水。接下来便是扎克·施奈德和他的粉丝围绕《正义联盟》剪辑权,与华纳进行了三年多的拉锯战(点击阅读往期:扎克·施奈德,“饭圈导演”?),直到2021年导演剪辑版《正义联盟》在流媒体平台播出,事情才告一段落。
在这两部电影中,蝙蝠侠只是群像之一,更多笔墨放在了“真主角”超人身上,而影片外的创作纠纷又太混乱,其形象甚至没达成基本自洽,会在和外星生物的战斗中手忙脚乱,还得分摊插科打诨戏份。
工具人定位掩盖了蝙蝠侠的缺位,而本·阿弗莱克最终也没机会全力打造自己的独立影片。原定计划中,《新蝙蝠侠》应该由他自编自导自演,但DC电影宇宙陷入混乱的那几年,阿弗莱克恰好遭遇婚姻破裂,又酒瘾缠身,“我给人看了《蝙蝠侠》剧本,他们都说挺好,”他曾回忆,“但如果你来主导,一定会酗酒到死。”
剧本整体走黑暗风,会聚焦角色的“精神错乱”方面,这对身心状态不佳的本是一种折磨。后来在电视节目“吉米秀”上,本·阿弗莱克半开玩笑地公布:“我不再是蝙蝠侠了。”
2017年,项目转由执导过两部《猩球崛起》的马特·里夫斯负责,《Esquire》在一次采访中问他,“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适用于所有超级英雄,对此有何感受,里夫斯的答案是:“惊恐。”
DC给里夫斯打电话时,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把《新蝙蝠侠》从DC电影宇宙里剥离出去,“全新的《蝙蝠侠》电影,不应该承担连接所有其他电影角色的重任。”如此一来,他完全不用考虑“正义联盟中的蝙蝠侠”应该是什么样的,而在团队里的蹩脚表现正是“本蝙”最被诟病的地方。
但蝙蝠侠身上还有很多光环,“我们看过太多遍他的故事,翻拍次数也太多。”里夫斯说,已经成型的种种人设,依然是创新的枷锁。里夫斯拒绝使用阿弗莱克留下的剧本,转而决定以漫画《蝙蝠侠:元年》为改编蓝本。这个故事中的蝙蝠侠还在学习如何成为治安维持者,没有合身的服装,会因为低估对手挨警察的枪子,蝙蝠侠和哥谭的关系、和蝙蝠家族的关系也完全不用展开。
里夫斯还需要一名更年轻的演员,罗伯特·帕丁森在《好时光》中演出的愤怒与绝望吸引了他。“每个演员在宣布自己要成为新任蝙蝠侠时,都收到过嘘声。”里夫斯深知这一点,帕丁森也不会例外。
帕丁森其实很快就通过了试镜,没像通常情况下出演著名人物那样试上几十次,但当消息提前泄漏时,他还是觉得“怒火中烧”,并称那天“整个团队都慌了”,这是来自蝙蝠侠影响力的压力。来自全网的反对声如期而至,帕丁森打趣应对媒体:“这些比我预期的刻薄程度低多了。当你处在下风的时候,事情就会有趣起来,反正期待没那么高。”
自诩超级粉丝的帕丁森对蝙蝠侠有种特别解读,他认为蝙蝠侠不是超级英雄,甚至不是真正的“英雄”,只是一个存在缺陷的“复杂的人”。无论正误,这份理解被他带入了《新蝙蝠侠》的表演中。
据导演自述,《新蝙蝠侠》的灵感还来自《唐人街》《出租车司机》等黑色电影,以及科特·柯本、涅槃乐队等摇滚明星,这些都远离漫画世界,与现实有更密切的关联。要实现完整的自我表达,影片注定无法放在科幻背景里,甚至需要回溯至蝙蝠侠另一个古早人设——“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
蝙蝠侠最早是以侦探形象“出道”的,DC(Detective Comics)顾名思义,公司主刊是一份名为《侦探漫画》的杂志,主打间谍、侦探、冒险等题材。
1938年,两个来自俄亥俄州的年轻人创造了美漫史上第一位超级英雄“超人”,凭此创意每周能挣800美元。1939年某周五,出版社编辑找到漫画家鲍勃·凯恩,问能否画出另一位超级英雄,凯恩表示,为了这笔钱周一就能交稿。
不过凯恩的初稿更像后来的罗宾,“蝙蝠侠”是一个身穿红色紧身衣、戴着窄小眼罩、背后有副翅膀的角色。比尔·芬格赋予了他灵魂:将衣服涂黑更像夜行生物,面具罩住整个头、加上尖耳朵既更像角色名,也能震慑罪犯,翅膀明显不实用,改成边缘圆齿的斗篷,晚上活动时会在他背后飞舞……
《侦探漫画》第27期的《化工集团案》里,蝙蝠侠登场了,这篇漫画一共只有6页,讲戈登局长带年轻名流布鲁斯·韦恩去侦破一起谋杀案,锁定三个嫌疑人后,韦恩开始以蝙蝠侠的身份独自展开调查,最后无辜的嫌疑人被救出,凶手则被蝙蝠侠打入化学溶剂池而死。
不难看出,早期的蝙蝠侠走的是美式硬汉派侦探路线,侧重追查线索、抓捕凶手,虽然不算本格推理,但和后来的“超级英雄”形象差距较大。这种风格并没有持续太久,40年代初“神奇小子”罗宾出现,和蝙蝠侠形成了类似福尔摩斯与华生的关系,同时也“软化”了蝙蝠侠铁血硬汉的形象,让他有了父亲般温柔的一面。此外,DC开始让蝙蝠侠和超人联动,并在1941年推出专刊《世界最佳拍档漫画》连载两人的合作事迹。
此后40年时间里,美漫历经战争影响、审查改革等现实风波,从所谓的“黄金时期”进入“白银时期”再到“青铜时期”。期间蝙蝠侠的世界观在不断完善,比如70年代引入了阿卡姆疯人院,关押蝙蝠侠所抓捕的邪恶罪犯。另一方面其故事风格变得摇摆不定,50年代后期有一波科幻热潮,蝙蝠侠漫画里便加入了外星人、时间旅行、魔法等乱七八糟的幻想元素,60年代DC打造了“正义联盟”,蝙蝠侠作为初创“三巨头”之一(另两位是超人和神奇女侠),开始和众多超级英雄一起组队抗敌。
改变的过程中,蝙蝠侠变得更像一位动作英雄,区分他与其他人的方式要么是借助高科技辅助,不管蝙蝠洞还是“正义大厅”里都有他五花八门的仪器设备,要么是安排他“神兵天降”,即蝙蝠侠早已在幕后运筹帷幄掌握一切。不论侦探属性还是现实主义风格都被逐渐替代。
蝙蝠侠也好几次“触电”,如40年代哥伦比亚出品过15个黑白短片组成的《蝙蝠侠》系列,描述蝙蝠侠和罗宾如何代表美国击败日本特工,作为二战时局的投影。60年代ABC制作的《蝙蝠侠》电视剧风靡全美,剧中形象搞笑为主,布鲁斯·韦恩会在电视上教育小朋友按时做功课、多吃蔬菜牛奶,这些改编虽然扩大了受众,但对IP形象反而有损害。
80年代中期《蝙蝠侠》系列漫画的销量触底,随后在两位作者的努力下迎来触底反弹。弗兰克·米勒的《蝙蝠侠:黑暗骑士归来》描述了一个饱经伤痛、对社会改良不抱希望的老年蝙蝠侠,他战胜了不可一世的超人,在冷战背景的黑暗世界中愤怒又悲壮地坚守正义和秩序。作品出版后《纽约时报》《滚石》等媒体都为其撰写了严肃分析,“走向灭亡的英雄”激起了强烈社会反响,一度改变“超级英雄是少儿读物”的偏见。
阿兰·摩尔的《致命玩笑》则重塑了蝙蝠侠最重要对手小丑的起源故事,“只需要最糟糕的一天,人人皆可成为小丑”这一理念,后来基本成为了角色的固定底色,故事最后,蝙蝠侠和小丑对视狂笑又确定了两人就是硬币两面的关系,这同样成为后来蝙蝠侠故事的重要素材。
重拾现实主义风格后,蝙蝠侠迎来了新生,恢复的高人气促成他进军大银幕。1989年起,蒂姆·伯顿执导了两部蝙蝠侠电影,分别取得4.11亿和2.66亿票房,IMDB评分均在7分以上。
应该说,蒂姆·伯顿是在蝙蝠侠自带的黑暗气质和自己擅长的哥特风格间找到了平衡,其作者性仍然大于蝙蝠侠的IP属性,因而他创造的哥谭市不太像一座现代都市,而是遍布阴森的尖顶建筑和夸张的人物雕像。影片也富有暗黑童话色彩,企鹅人是被一群企鹅拖进水里的,猫女被猫咬手指救醒……幻想和现实融合在了狂欢节般的氛围里,但和蝙蝠侠的特色关系不大。
1995年的《永远的蝙蝠侠》和1997年的《蝙蝠侠与罗宾》更换主创班底,加入过多娱乐化元素,最后拍成了科幻闹剧,金·凯瑞的谜语人和阿诺·施瓦辛格的急冻人像是直接披着马戏团戏服出场的,蝙蝠侠的装备如蝙蝠车、蝙蝠翼等也相当失真。
《永远的蝙蝠侠》IMDB评分5.4,票房尚有3.36亿,《蝙蝠侠与罗宾》评分掉到3.7分,收益也是系列最低的2.38亿,惨痛的市场教训让续作被叫停,IP被雪藏了8年。
如何诠释蝙蝠侠的魅力,漫画家们其实已经给出过答案,克里斯托弗·诺兰也是这么做的:找回IP的现实主义风格,挖掘人物内涵,借助蝙蝠侠来探讨更有深度的议题。
《电影手册》在点评《新蝙蝠侠》时甚至认为,“漫威影业一直试图让观众停留在青春期,DC影业则更关注将观众推向成年期”,从诺兰到施奈德,“都在以沉重的叙事捕捉英雄的沧桑感,从而散发其魅力。”
在美学表征上,诺兰是出了名的“实拍狂魔”,在摄影棚里搭建蝙蝠洞,小丑要炸哥谭医院就是真炸毁了芝加哥一座废弃工厂,他布置的故事舞台就是一座冷峻的钢铁丛林,有高耸入云的大楼也有肮脏混乱的街巷,在这个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对观众来说似乎都有了实感。而在主题层面,《黑暗骑士》所提的“电车难题”,《黑暗骑士崛起》所展现的阶级落差,都是现实矛盾的放大版。这也是为什么当现实偶尔“魔幻”时,和电影会非常相似,2020年美国爆发大规模游行,抗议人员身穿蝙蝠侠服装走上街头就成为了社交媒体热点。
“这个故事唯一合理的讲述方式,就是在最真实的环境下讲述一个符号化的人物……真实性就是推动这个故事的动力。”诺兰曾在采访中概括他拍《蝙蝠侠》三部曲的核心理念。
本质上,蝙蝠侠的确拥有一些和其他虚拟形象不同的特质。其一是角色驱动力,蝙蝠侠的终极目标是“净化哥谭”,但哥谭的腐朽是自上而下的,政界、警界的问题催生下游犯罪,不论把多少罪犯塞进阿卡姆疯人院,蝙蝠侠都无力从根源上解决哥谭的困境。与此同时蝙蝠侠还秉持“不杀原则”,因为一旦过界他就将私刑凌驾于体制之上,和罪犯一样在挑战法律和正义。这种近乎永动机一样的驱动力注定了蝙蝠侠只能成为悲剧英雄。
其二是对手魅力,但凡涉及正邪对抗,往往是反派的深度决定了故事深度。自从阿兰·摩尔重新诠释“小丑”之后,小丑已经成为了漫画史上难以被超越的反派形象,诺兰的《黑暗骑士》得以“封神”,一半以上功劳也来自希斯·莱杰所诠释的小丑。
其三是人物张力,蝙蝠侠作为史上第一位没有超能力的超级英雄,总是需要挑战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这代表他会经历普通人一样的迷茫与挣扎,而白天夜晚双重身份,又意味着他始终要面临身份认同危机,关于人际伦理和内心认知的难题都能安插在他身上。作为对比,漫威的钢铁侠曝光身份,受众观感就会轻松许多。
与哥谭、对手、自己的关系,让蝙蝠侠的角色框架下可以容纳更多,却也切割掉了他和娱乐性、爆米花元素之间的共存可能。
历史已经数次证明,试图无视蝙蝠侠的固有属性,在他身上打造一座只供娱乐的“主题乐园”只会收获糟糕结果,除非像《乐高蝙蝠侠》一样出发点就是为了解构和调侃。目前也只有诺兰一人做到在无比沉重的蝙蝠披风下,兼顾作品的商业诉求(后两部票房均在10亿美元以上)。类似《新蝙蝠侠》追求影像质量,就只有在种种层面另辟蹊径了。
但就算难出票房爆款,观众和类型本身依然需要蝙蝠侠。每当超级英雄题材陷入低谷,或面临舆论质疑,或漫改难出新意流于庸俗时,蝙蝠侠和他的老对手总会给整个类型树立新标杆。
如果问粉丝理由,一句就够了:“因为他是蝙蝠侠!”
而《黑暗骑士》的最后一句台词,也可以作为蝙蝠侠对超级英雄作品意义的注解:“他不是我们的英雄,他是一个沉默的守卫,一个警觉的保护人,一位黑暗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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